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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者按：本報2016年3月21日整版刊登了作家王青撰寫的長篇報道《蚌埠，我生命中不能忘記你—— 一個唐山女孩四十年的記憶》，在蚌埠和唐山兩地引起了很大的反響。時值唐山“7.28”大地震40周年之際，蚌埠醫(yī)學院第一附屬醫(yī)院院史館王青、秦婉茹、王丹烽三位同志受醫(yī)院委派，專程赴唐山探望并采訪了醫(yī)院40年前救治的唐山地震傷員潘愛軍一家，為我們帶來了跨越40年的重逢和感動，也帶去了蚌埠人民對唐山人民綿延40年的愛和牽掛。兩地人民在抗擊災難中建立的深厚情誼，早已跨越了時空的距離！
跨越40年的重逢與感動
一段蚌埠與唐山兩座城市之間的真情故事
王青
今年是唐山大地震40周年。1976年7月28日的那場殘酷的災難，曾把我們這座城市與唐山緊緊地聯(lián)系在了一起。從那時起到1977年底的一年多日日夜夜，一千多名唐山傷員在蚌埠溫暖寬厚的懷抱里撫平了身體的創(chuàng)傷，也帶著對蚌埠的溫暖記憶回到了家鄉(xiāng)。40年的時空阻隔，但記憶和情感卻一點也沒有淡薄。這么多年了，他們生活得怎樣？身體和精神的創(chuàng)傷是否愈合？鳳凰涅槃的新唐山現(xiàn)在是怎樣的風貌……而這些，一直以來都是許多蚌埠人心中深深的牽掛。
今年春天，我所在的蚌埠醫(yī)學院第一附屬醫(yī)院在征集院史館的抗震救災史料時，我偶爾得知了“潘愛軍”這個名字，這個40年前來蚌埠的唐山女孩和她的故事，此后幾經(jīng)周折，我終于找到了潘愛軍，同時也尋找到了一段蚌埠與唐山之間、醫(yī)院與唐山傷員之間血濃于水的難忘記憶。
唐山大地震40周年之際，我們的唐山之行，不僅是一次打撈歷史記憶的尋訪，也是一場久別重逢的親人團聚。我們帶去的是一個城市對另一個城市綿延了40年的殷殷牽掛，收獲的是唐山人民珍藏了40年的思念和感恩。蚌埠與唐山，這兩座城市凝結的血脈相連的感動，已經(jīng)成為時光中永不磨滅的記憶！
“第二故鄉(xiāng)的親人來了”
帶著醫(yī)院領導的重托，更帶著蚌埠這座城市的重托，我們院史館三位同志期待多時的唐山之行于在6月19日啟程。坐在飛馳的高鐵上，我暗自感嘆，這四個小時的路途跨越的將是整整四十年的時光。我們要去探望的是當年在蚌醫(yī)附院治療的唐山傷員潘愛軍一家。四十年過去了，令我們特別欣慰的是，劫后余生的他們都幸福地生活著。當年的小姑娘潘愛軍已過不惑之年，成為另一個小姑娘的媽媽，也是唐山人民廣播電臺一名優(yōu)秀的新聞工作者。她的母親張新光曾是燕京小學的教導主任，現(xiàn)在正安享著退休后的閑適生活。她的父親潘會國已年逾古稀，在政府的關懷下，近年一直在唐山市截癱療養(yǎng)院休養(yǎng)。如今他們一家也和我們一樣，對這次相逢充滿了期待。
黃昏時分，火車抵達唐山，呈現(xiàn)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座嶄新的唐山城。我們腳下曾經(jīng)的瓦礫廢墟，如今已重新矗立著生機勃勃的現(xiàn)代化都市。街頭熙熙攘攘的車水馬龍，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，流光溢彩的城市向我們展示著它美麗、富饒、自信而又充滿活力的容顏。從賓館高樓的窗口眺望萬家燈火的夜唐山，我們?yōu)樵』鹬厣某鞘行纳潎@，也為明天的會面激動得久久難寐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潘愛軍和她媽媽就來到了我們的住處，當我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時，我知道我的這一握是為許許多多的人握的，為那些未能前來的人，為那些無法再來的人，為他們所一直銘記的人——黃恭康、葉家和、藍鐵德、謝鐸、徐鳳珍、汪文玲、屈蔚華、邵三山、史菊珍……為所有的蚌醫(yī)一附院人，為當年抬擔架的解放軍戰(zhàn)士以及視他們?nèi)缬H人的千千萬萬蚌埠人民。
潘愛軍全家一直把蚌埠視為他們的第二故鄉(xiāng)，在蚌埠的一年零四個月，那些關愛他們的親人，讓失去家園的他們重新找回了家的感覺。所以我們的唐山之行，其實也是一次探親之旅。一見面，張新光老師就激動地說：“第二故鄉(xiāng)的親人來了！”是的，我們是親人，是久別重逢的親人，盡管我們?nèi)サ娜硕紱]參加過當年救治唐山傷員的工作，盡管我們與她們母女也從未見過面，然而我們卻沒有絲毫的陌生，我們彼此早已諳熟于心。我們的這一握，雖然間隔了四十年，但這一握，也跨越了四十年。
對蚌埠的記憶是溫暖的
和經(jīng)歷過“7.28”地震的很多唐山人一樣，他們一般都不愿回首那場突蒙巨創(chuàng)、地裂城殤的災難，像是把已經(jīng)結痂的傷口又生生地揭開，那是他們心中永遠的痛。而對于蚌埠，這座在災難中庇護過、關愛過他們的城市，潘愛軍母女倆卻有著說不盡的溫暖回憶。
潘愛軍說：“地震那年我才六歲，之前我的記憶都是零碎的片段。那場地震似乎把我猛然震醒了，我失去了親愛的姥姥、姥爺和弟弟，生龍活虎的爸爸也癱瘓了，無憂無慮的生活一下子倒了個，我也一下子長大許多。可以說，我完整的記憶是從蚌埠開始的。”愛軍清楚地記得他們在蚌埠的點點滴滴，在九中醫(yī)療點帳篷和蚌醫(yī)附院抗震病房的日日夜夜，還有在蚌醫(yī)附小上學的美好時光，這些特殊的經(jīng)歷也構成了愛軍執(zhí)著堅強而又樂觀開朗的性格基調(diào)。
愛軍說我們到來的頭天晚上，她媽媽又是夜不成眠。張新光老師非常激動：“你們來唐山讓我們想起了在蚌埠的那些日子，一幕幕的就像在昨天。當年我們從廢墟里爬出后逃到天津，然后又隨運送傷員的火車一路向南，完全的茫然無助。當8月8日清晨火車在一個陌生的車站停下時，我不知道身在何處，直到解放軍的綠色卡車開來，我看見了車上印著‘安徽蚌埠’，我才知道我們到蚌埠了，我們有救了！”多年以后，作家許俊文先生回憶當年他作為一名解放軍戰(zhàn)士在蚌埠火車站接唐山傷員時的情景，“我們一趟趟地抬著擔架，運送來自唐山的傷員，為了怕路面顛簸造成傷員痛苦，即使在卡車上我們也站立著抬著擔架……”張老師告訴我，她永遠記住那些汗流浹背的綠色身影，腰椎重傷的愛軍爸爸正是這樣被抬到蚌埠九中的。
當時蚌醫(yī)附院的抗震病房就設在那里。與潘愛軍一家在那里接受治療的共有151名唐山地震傷員，醫(yī)院抽調(diào)了102名醫(yī)護人員開始了爭分奪秒的救治。由于傷員較多，醫(yī)護人員每天工作異常忙碌，但他們是全天候的、全身心地關心、安慰、照顧、幫助這些遠離家園的傷員。一幕幕溫暖的場景，在愛軍媽媽的娓娓敘述中得以再現(xiàn)。時任院醫(yī)教組副組長的葉家和每天一早就趕往病房探望，詢問病情，傍晚下班前還要到病房巡視，了解承受病痛與思鄉(xiāng)之苦的傷員生活及精神上的需要。由于潘會國屬重傷員，醫(yī)院非常重視，由骨科專家黃恭康主任領銜，很快就為他成功地做了椎管減壓手術，術后還擬定了周密的康復方案。“當時藥物非常緊張，醫(yī)院首先保證我們這些傷員用藥，藍鐵德醫(yī)生還想方設法開展中西醫(yī)結合治療截癱，每天的觀察記錄一絲不茍，汪文玲護士長和護士們看大家因思鄉(xiāng)情緒低落，每天都會抽出時間聊天安慰大家，還有徐鳳珍醫(yī)生，她不僅每天忙著醫(yī)療工作，還常為我們帶來她動聽的歌聲……他們對我們無私的關懷與付出，我永遠也不會忘記！”
對于這一年多在蚌埠的生活，張老師有著深深的懷念。“當時覺得，唐山的家已經(jīng)沒了，蚌埠人民對我們這么好，如果政府能讓我們留在蚌埠生活那該多好啊！”1977年11月底，他們作為最后一批傷員就要出院回唐山了，告別之際，張老師寫了篇文章《再見了，親人！再見了，蚌埠人民！再見了，蚌醫(yī)附院！》，表達了她對蚌埠依依不舍的心情。
四十年的感恩
從災難中走出的唐山是一座奮進崛起的城市，廢墟瓦礫上建起的宜居新城是唐山人棲息生活的地方，也是唐山人信心重歸的源泉和精神重建的居所。在唐山，處處可見新唐山人文精神的弘揚：感恩、博愛、開放、超越。在唐山，時時可以感觸到“感恩”之情貫穿于唐山人的行為準則中。那些曾在泥濘中攙扶過自己的手，那些在黑暗中抓住過自己的手，他們多么渴望重逢時的相握，這是潘愛軍全家也是許許多多唐山人共同的心愿。
在蚌埠住院期間，那些在危難之中對他們關愛和幫助的人，張新光老師至今都記憶猶新。教小愛軍的屈蔚華老師，送小愛軍上學的邵三山護士，送棉衣的汪文玲護士長，織毛衣的史菊珍護士……張新光老師還滿懷歉意地說起了出院時藍鐵德醫(yī)生送他們回唐山的往事。1977年冬，震后的唐山百廢待興，生活物資還比較匱乏。藍醫(yī)生一路辛苦從蚌埠護送他們到了家，所謂的家就是臨時搭建的簡易窩棚，真正的家徒四壁，連墻壁都四處透著風。為了給饑腸轆轆的藍醫(yī)生做頓飯，她跑到鄰居葛叔家借了兩個雞蛋，把一條干白菜葉泡開，才勉強炒了個菜。我想，這也是藍醫(yī)生此生難忘的一頓飯吧！張老師還向我們打聽藍鐵德醫(yī)生的近況，得知他已移居漳州、身體康健時甚是欣慰：“心里一直過意不去啊，如果藍醫(yī)生再來唐山，我一定要親手給他做頓豐盛的飯菜，帶他去品嘗唐山的美味佳肴！”
回到唐山的他們，生活漸漸步入了正常軌道，但他們從沒忘記在困難中援手的蚌埠人民。唐山地震10周年的時候，潘愛軍母女都曾給醫(yī)院及葉家和院長寫過信，20周年的時候，潘愛軍又給《蚌埠日報》寫過一封信，感謝蚌埠人民和蚌醫(yī)附院對她和家人的深情厚誼，她飽含深情的文章《上學》就刊登在1996年8月8日的《蚌埠日報》上。再后來，2006年的時候，張新光老師曾輾轉找到葉院長家的號碼，可電話打過去，病重的老院長已無法接聽……
潘愛軍告訴我，當年在蚌埠，幫助過他們的人太多太多，感人的事也太多太多，萬語千言難表感恩。她最遺憾的是不少人都已經(jīng)故去了，她只能把這份感恩擱在心底，在生活中盡一己之力，去幫助和關愛社會上那些需要的人們。這是一種放大的感恩！
四十年的牽掛
唐山電視臺得知了我們來唐山的消息，專門派新聞部兩位記者對我們進行了采訪拍攝。在唐山抗震紀念碑前，在抗震紀念館中，在截癱療養(yǎng)院里，他們一路拍攝了我們尋訪、會面和交談的場景，并對我們的唐山尋親進行了深度采訪。
與潘會國老人的會面地點在唐山截癱療養(yǎng)院的病房中。設施完善、舒適整潔的療養(yǎng)環(huán)境，彰顯著政府對震后傷殘人員無微不至的關懷。殘酷的地震讓曾經(jīng)生龍活虎的潘會國癱瘓了整整40年，隨著年歲增長，他又患上了腦梗，記憶和表達都有很大障礙。看見我們來，他就不停地流淚。我說您還記得蚌埠嗎？還記得蚌醫(yī)附院嗎？他肯定地點點頭。我又翻出手機里的一幅照片，問他：“您還認識這個人嗎？”他看了看，簡短而有力地說：“黃恭康！”令在場的所有人都非常意外。黃恭康主任，就是在蚌埠為他做手術的醫(yī)生，四十年了，他還清楚地記得，因為這份情感刻骨銘心。我慶幸他的這段記憶沒被病魔劫掠而去。
在病房里，張新光老師給我們帶來了一只制作精細的皮質鋼板腰圍，那是四十年前醫(yī)院專門為潘會國定制的。腰圍至今仍保存完好，上面還清晰可見潘會國的名字。張老師還拿出了厚厚一沓發(fā)黃的紙頁，原來這是潘會國四十年前在蚌醫(yī)附院治療的全套病史資料，從1976年8月8日上午6時入院一直記錄到1977年11月22日出院,包括病史記錄、手術記錄、會診單、醫(yī)囑單、體溫單及各種檢查單等，共計133頁。愛軍說搬了幾次家，扔了不少舊物，可這份病歷她媽媽一直卻珍藏著。我小心地翻開病歷，不少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，他們都是老一代的蚌醫(yī)一附院人。他們之中有的已辭世多年，有的已是耄耋老人，當年風華正茂的年輕人，現(xiàn)在都已年近古稀了。
面對這些見證著歷史的珍貴文物，我在感嘆時光匆匆的同時，更感嘆他們珍藏著的也是對蚌埠不能忘懷的濃濃情愫。
作者后記
7月4日，拍攝我們這次唐山之行的專題片《四十年的牽掛》在唐山電視臺“直播50分”中播出了。跨越40載的思念，延續(xù)40年的恩情，我們與潘愛軍全家的相互尋找，終于再續(xù)前緣，重溫感動。我們續(xù)寫的，也是蚌埠和唐山兩座城市及兩地人民情誼的新篇章。
在告別唐山的時候，我們誠摯地邀請潘愛軍母女有機會回第二故鄉(xiāng)看看，感受淮畔明珠蚌埠40年滄桑巨變的新面貌；再回蚌醫(yī)一附院看看，領略這所醫(yī)院40年跨越式發(fā)展的新風采；還要回波光瀲滟的大塘公園（如今的珠園）看看，當年離開蚌埠前夕，她們母女與邵三山護士在五孔橋背景下的合影，將會有一個故地重逢的美麗定格。
每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都令人心馳神往，我們祝福鳳凰涅槃的新唐山，擁有嶄新的現(xiàn)在和未來，祝福走出陰霾、幸福生活在那里的潘愛軍全家和所有的唐山人民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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